煤矿重组故事
山西的煤炭国有化运动逐渐波及内蒙古、河南; 东星航空被国航吸收合并; 越来越多的大型国企出现在房地产行业……
本报记者赶赴山西温州、临汾,近距离观察山西煤矿改制过程中投资者、商人和政府官员的各方面情况,观察这场改革的底层——投资者和底层政府,试图描述这一大规模改革的影响是一个缩影。 影响程度。
产权历来与国家联系在一起,对财产的控制必须在国家的强制力下完成。 长期的经济增长离不开有组织的、法律的强制。 问题是,这种法律强制如何才能不失控呢? 它的行为界限是什么? 社会如何平衡? 回顾山西煤矿重组的故事,我们再次提出这个问题。
温州煤老板的命运
本报记者 徐林玲 温州平阳人
头城的“网”
11月5日,温州平阳县水头镇。
“再推下去,我们就跳楼了。”小野和小彩狠狠地抽着烟,在酒店窗前来回走动,眉头紧锁成一个结。 两人是山西临汾一家煤矿的大股东。 他们都很年轻,都在30岁左右,显示出商人的精明和能力。 他们从十几岁起就开始做生意,现在已经有了很多钱。
平阳、苍南是山西温州人炒煤的重灾区,尤其是人口只有30万左右的水头镇。 当地流行一句话:每10个水头人就有8个是山西煤矿的。 按照50%的保守估计,水头镇至少有20万人在山西有煤矿投资。
水头镇商业主干道上,高端酒庄、咖啡馆毗邻。 豪华购物中心陈列着阿玛尼、LV等世界知名品牌的巨大橱窗。 飞扬的尘埃中随处可见各种高档汽车和人力三轮车。 商业的繁荣程度远胜于大陆一个大县。
20世纪70年代以来,人口众多、土地匮乏、水灾频发,水头人被迫另谋生路。 20世纪90年代制革业兴起,使这里成为亚洲著名的皮革之都。 2002年,当地政府开始治理污染,“关停”了一批家庭作坊。 积累的私募资金开始正式流入内地煤矿投资。
对于温州人来说,钱存银行一天没有盈利,就会感到恐慌。 2003年以来,煤炭价格持续上涨,资金流入小煤矿投资的流量也越来越大。 到2005年,教师、政府官员、银行职员等纷纷加入煤炭投机大军。
受浙江省国土资源厅委托,吴祖春律师今年7月赴山西调查浙商境外矿产投资情况。 “最保守的数字是500亿,商会估计是70到900亿。其中,仅温州平阳县就有300亿资金,拥有200多个矿山。”
在临汾煤矿,小野个人出资2000万,再加上亲友筹集的1000万; 小菜自己出资了几百万,他又入股了几百万。
这是温州独特的民间集资方式:兄弟带姐妹,叔叔带侄子,一旦发现高回报的投资机会,就可以通过亲属关系网络迅速调动巨额民间资金。 正是这种高效的运作模式,让已经完成原始积累的温州人不断投资房地产、石油、煤炭,谋取暴利。
叶和蔡都说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了他们的矿场。 “有点像传销,比如我表弟给了我几百万,他算是我的‘下线’,我不知道他手下有多少人凑钱给他,我自己记笔记。”我的‘下线’赚钱了,有分红,我按照他们发行的股份比例分给他们,他们自己再分给他们的‘下线’。”
载着记者从温州机场来到平阳的大陈,从2003年开始就开始在山西、贵州投资煤矿,他自嘲自己胆小,只投资了20万。 “最好的时候,大股东会从山西拎一袋钱回来分钱,每次都能拿到五万、十万。我们没有查账,所以彼此之间有这种信任。”
没有人愿意在这张“信用证”上留下污点,因为这将意味着他被彻底淘汰出这个“私人银行”。
大陈将收到的分红陆续投入。 “现在我只想拿回原来的20万元,就当作几年的利息损失就可以了。最受苦的是大老板,还有把房子拿去银行做抵押贷款的人。” ”
一位当地银行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在水头,近两年发放的按揭贷款最多的是工商银行、农业银行和建设银行。 至于这3家银行发放的抵押贷款数量以及具体流程,该行拒绝接受采访,因为“必须报温州分行,批准后才能回复”。
“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抵押房产的人,85%都用来投资煤矿。水头地方小,大家都清楚自己的钱要用来做什么。” 小叶掐死烟头,面无表情的说道。 看着窗外。 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前公务员的噩梦
“好马不回头吃草,这次就死在外面了!” 谢友甫喝了一口酒,带着一丝兴奋和坚定。 此时,距离他被正式宣布免去公职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四十出头的谢友福不幸成为这波整合浪潮的最后一个“接班人”。 2008年5月去山西投资煤矿之前,他是平阳县政府的一名公务员。
“温州是一个消费很高的地方,对于我这样的首席文员来说,工资太低了,到了这个年纪,已经补不下去了,还不如辞职去创业。” 当时,他的几个朋友在山西经营煤矿。 他对于发财感到非常兴奋。 他到山西走了一圈,觉得这是一个“高风险、高收益”的行业,于是他决定尝试一下。
谢友福在休了长假后,集齐了所有积蓄,抵押了家里的房子,凑了70万至80万元。 随后,他在姐姐、朋友、战友的帮助下筹集了1000万元,并与其他几位大佬联手。 股东和无数小股东用1.8亿从煤老板手中买下了一个小煤矿。
“我们在网上查了资料,发现山西煤矿整合迟早会发生,但时间没那么快。政府文件说整合要到2010年底完成。所以我们有“至少两年半吧。我们买的矿资源都比较好,一年半就可以收回本钱,再运行一年,利润还是很高的。”
接下来发生的,是一系列令他始料未及的噩梦。
“5月份从原业主手里买下来后,8月份因为奥运会停工了。9、10月份,我们开始建设基础设施,同时办理从乡镇、市县到省的调拨等手续,一次一级,申请审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县政府承诺2009年春节后就能正式投产。”
正月初七八,一群人从温州赶往山西。 “投入了这么多钱,我不想在家里过节了。” 就在建设即将开工之际,三月两会在全国召开,会议决定立即整合山西。 “当时我听说省领导向中央表态,要在2009年底完成整合,原来的1500个矿山将减少到1000多个。”
他接到县里通知,他的矿山将被定点国企兼并收购,要求他停工,等待具体政策和方案。 本来想成为整合者的谢佑福,现在却只有被吃掉的结局。
让谢友福心碎的是,自从买下煤矿后,他的煤矿已经一天没有开采过,没有赚到一分钱,闲置了18个月。 “雇人看矿,再加上井下维护,每个月至少需要100万以上,更不用说贷款利息了,浪费的钱每天都在流失,完了!完了!”
手臂“扭动”大腿
“你们就像冰棒,如果你们不合作,不阻止改革,我们就会慢慢把你们融化掉。”
煤改会议上领导指着自己鼻子的话一响起,谢友福和林祖光就感觉脊背发凉。 林祖光刚刚和大同的亲戚通了电话。 情况不太好。 大同小煤矿已被强制关闭。 “武警会直接进去,把房子什么的都拆掉。”
虽然我的运气不好,但还不是最坏的。 所在地区共有15个中小型煤矿被通报整合,其中福州人投资的有3个,温州老板拥有的其余12个。
谢友福与当地政府和国企进行了三轮谈判。 “第一次谈判时我们很高兴,因为(政府)见面时要求我们发表意见,但他们什么也没说,只是让你回去。”
在谢友甫眼里,第二次谈判的场景就像是医院的专科门诊。 “有一天,三、五家公司排着队去谈。我们报了一个价格,他们说更低的价格。我说更低的价格可以,但是付款方式是什么?他们拿不定主意,他们就没有表达意见,我说,你给我100亿就行了,说10年、20年还清没有意义。 还没等他问清楚,工作组里的人就喊了一声“下一个”,把郁闷的谢友福丢在了一边。
根据起草的框架协议,煤矿合并收购价格由资源价款返还、实物评估三部分组成,此外,县政府还出台了浮动补偿政策。 “像我们这样2006年以后进入这个行业的人,可以退还50%的资源费,然后由评估公司对基础设施投资进行评估。” 按照这个结果,谢友富的矿场可以拿回1.4亿,其中4000万是浮动补偿。
根据协议,货款将分四期支付:协议签订时支付40%,现场交付实物时支付20%,过户凭证支付20%,剩余20%两年内支付。
“我们不同意,余额太高了,3000万就卡在这里了。我们还要创业,影响千家万户,我们拒绝签字。” 三天后,县政府再次通知谢有福签字。 ,“他们告诉我们,即使我们不想签也必须签。”
到了第三次谈判时,煤老板们拿到了新的《指导意见》。 “当我看到4000多万的浮动补贴没了时,说‘未完成的补偿事宜以补充协议为准’;至于支付方式,‘由县政府下发’。我说,我怎么能签字呢?”
签下合同的小野和小彩就没有谢友福那么幸运了。 因为他们进入得早,已经赚钱了,所以他们原来的退出成本相对较低。 工作组告诉他们,之前的协议无效,必须重新签署一份新的协议。
谢友甫将协议揣在口袋里,以“我的主要老板不在,我得等他看”为由推迟了。 有一天,他接到县里打来的好几个电话,催促他签字。 这种情况很快让他陷入了困境:他的采矿许可证年底即将到期。 “如果我不签,他们就不会帮我续签,我一分钱也拿不回来。我想最好还是签了,等下一份。” 把补充协议下来吧。”
这时,他接到了集团公司的电话——通知他办理采矿许可证的过户手续。
“我连付款方式都不知道,赔偿协议还没出来,却让我拿产权证!” 一直说“完全理解政府的难处”的谢友福突然兴奋起来。 “有人告诉我们,如果你不给他证据,你就会死,如果你给他证据,你就会死。我们听了,把证据扔给他们,我就跑回来了。”
林祖光、蔡、叶等数十名温州商人一起跑了回来。 他们的心态极其矛盾。 一方面,他们希望利用媒体博取舆论支持,但到了关键时刻,他们又躲闪、回避,“我们的矿还在山西,如果让他们知道,我们就站出来说话”。 ,别说八千万赔偿,就是我连八块钱都拿不到。”
不久前,温州电视台播出了对一位反对兼并整合的温州老板的采访。 随即,山西一位主要领导在会上点名批评了老板。 老板吓坏了,立即回到山西,乖乖地在协议上签了字。
“我的胳膊扭不了大腿,我们只想投资一亿,给我们八千万。回去后,大家凑一万,拿地八千。有了资本,我就去找其他产业,开始创业。”第二次做生意。” 谢友甫满心忧虑。 放下酒杯。 “现在我被困在那里,出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