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二手奢侈品店里，我看到一个在欲望中挣扎的工薪阶层女孩。
Lily从2016年开始从事二手奢侈品生意，她在深圳后海拥有一家宏伟的店面。 她的二手奢侈品推广账号在不同社交平台上拥有数十万粉丝。
她接待了大量顾客，其中90%以上是女性。 有的来卖，有的来买。 她的生意也是观察欲望、阶级、男女关系和性别权力的窗口。
在莉莉的二手店里，工作人员正在仔细擦拭一个包包。图/受访者提供
奢侈品让叶子经历了很多挣扎。 上大学时，出身普通家庭的叶子就渴望拥有一个名牌包包。 有了它，他可以和室友、学长聊天，出去玩也不会被上海人骂了。
工作后，叶子的烦恼来自于现实的压力。 她的男朋友认为她出门应该送她一个奢侈品包，以“表明自己有面子”。 男朋友的同事会向他灌输一个观点——“男孩的价值体现在他能为女孩买好包包”。 女性意识觉醒的叶叶认为这种观念很可笑。
以下是莉莉和叶子的说法：
“给女朋友买奢侈品是男性价值的体现”？
百合：
前段时间，一个女孩来到我们店里想卖一对戒指。 买戒指后不久，她就与前男友分手了。 当我们向店长楠楠讲述这段感情经历时，女孩泪流满面。
两人买戒指的时候，都是女孩付钱的。 唉，这样的男人，实在是不太好。
我们店主要卖包包、奢侈品牌饰品、衣服鞋子，占比不到10%。 像戒指这样有情感意义的东西，二手的并不好卖。 凡是谈恋爱的人，买了二手戒指，如果是二手的，那一定意味着一手主人的关系已经破裂，不太吉利。 我们拿了它，只能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卖给一些用作配件的客户。
1000名客人中，可能只有一名男性。 当这个男人买一个包时，他很可能会把它作为礼物送给别人。 但我也感到惊讶的是，很少有男人主动提出要求。 他们不要求配件齐全（发票、包装盒、包装袋都有），也不要求“必须是全新的”。 他们传达的信息是，二手包也是可以接受的，就像两三年前的包一样。
你无法弄清楚男生到底是根本不懂这些事情，还是不在乎。 我想他如果认真的话，还是会主动做一些作业的。
我们还接待了非常细心的男孩。 前阵子，一对夫妇来看望一款售价近4万元的包包。 两人犹豫了两个月。 男孩陪着女孩做各种作业。 他们跑遍了香港、澳门的专柜和广州的二手店，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女孩们在我们店里选择了哪一款包包之后还是有点迷茫。 旁边的男孩说道，我给你制定了这么多攻略，实用性都给你列出来了。 如果你喜欢它，就买它吧。 然后女孩就买下了。 所以，还是有很体贴的男生的。
在这一行，你也会遇到个别女孩，会要求几个男人把保值性比较高（回收价格较高）的同款包送给她，然后只保留一个包，然后把其他的卖掉。 。
叶子：
和男朋友在一起后，我又开始迷恋奢侈品了。
上次是我上大学的时候。 同宿舍的同学都纷纷拥有名牌包包。 这种渴望是由于缺乏自信而产生的虚荣心——“我必须拥有一个”。 有了这个，你就可以和室友、学长聊天，出去玩也不会被上海人骂了。
爱上他后，奢侈品对我来说成了真正的压力。
他从事互联网行业，收入高，同事都穿名牌。 互联网行业似乎有自己的消费特点——“我不在乎衣服，但大家都买这个牌子，所以我也买”。
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参观北京SKP是在我还在APM工作的时候。 抱歉，我无法清楚地区分。 这是我第一次参观高端购物中心。 每家店都贵得我看不懂。 他买了一件T恤，打折后花了2000多元。 当他刷卡时我惊呆了。 他很舒服，而且还付了钱。 我很高兴我捡起了它。
我从事纪录片行业，刚毕业时月薪4000多。 现在只有八千、九千了。 这个收入在北京不算丰厚，所以我一直都很节俭。 我的衣服很多都是从二手网站买的，夏天的衣服一般不会超过100元。 他总觉得我的衣服有点俗气或者质量不好，所以他总想给我买一件“耐磨的球衣”。
在办公室里，同事们也会向他“灌输”类似的观点。 比如，一个男生的价值就体现在他能否给女生买一个好包。 他总觉得应该给我买一个奢侈品牌的包。 ，也让他这样出门的时候显得更加端庄。
事实上，工作之后，我已经对奢侈品不再抱有幻想，完全接受了自己是“穷人”的现实。 但男朋友一直这样说话，给我很大的压力，我又不想花他的钱。
这期间，他带我参观了我常去的一家包包店。 最后在二手平台花了400元买了一个平价的奢侈品牌包包。 他提出要给我买一件更贵的，但我拒绝了。 没有必要。
事实上，这款包根本算不上奢侈品。 我完全是因为他才买的。 我平时会背一个帆布包，他认为我需要一个“方便携带的包”。 买了之后，因为实在不需要，所以又把包挂在闲鱼身上。
在他的上一段感情中，给女孩送昂贵的礼物是他们关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女孩最终因为他不够富有而与他分手。
这些观念和经历会让他在我拒绝他（送包、送衣服）后感到压力、反复挣扎。 一是他觉得这是男性的责任，二是迫于社会压力。 他时不时就会说起哪个同事或者朋友送了女朋友一个新包什么的。
第一次听到他说“买包就是爱你的表现”，我就和他正式聊了聊。 后来因为这个观点，我们断断续续地争论了一会儿。
说实话，我在辩论过程中感到很震惊。 怎么说呢，当一个“女性优势”摆在你面前的时候，你还是会乐此不疲的。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犹豫，对于要不要买也有过自己的想法。
我抵制这种诱惑的重要原因之一就是女权主义的影响。 近年来，读了上野千鹤的一些书，你逐渐知道，这些“更贵”的诉求本身就是消费主义的伪诉求。 女性只能通过消费来实现自我激励和自我肯定吗？ 只能通过物品的价值来实现自我肯定吗？ 显然，女性确立身份、实现自我认同的方式不止一种，而消费可能是最糟糕的方式。 在父权社会，这种消费主义的伪需求所产生的压力最终都会转嫁到男性身上。
我觉得我对女权主义的一些坚持，对消费的态度，一开始对他来说有点遮遮掩掩的心态。 他应该觉得和我在一起更省钱，也更容易相处。 。
最近我们正在筹办婚礼，两个人在买房的问题上也产生了分歧。 他想买一套更大更贵的，我觉得没有必要买房子。 对我来说，这与女权主义和消费观念关系不大。 我真的不想要孩子。 没有学位，我对房子没有太大的渴望。 当然，现实是我们根本无法提高北京的首付。
我对房子的态度，无形中减轻了男权社会对他的压力。 他还有一个朋友，因为买房的事情，最终和女友分手了。 还有的人把父母的养老金全部拿来作为首付。 父母身体都不好，所以他对于房子的压力很大。
我觉得女权主义对他的一些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除了我日常践行的一些理念之外，他身边女性的一些处境，比如互联网行业的性骚扰丑闻、公司女同事升职的困境等，让他逐渐认识到父权制和消费主义对女性有害。 压迫，对于男性来说，就是在婚姻关系中所要承受的经济压力。 比如，在买房等实际问题上，男性同样受到父权社会的压迫。
“奢侈品的功能之一就是拉大阶级差距。”
百合：
奢侈品有专柜价和二手市场价。 在奢侈品包包品牌中，爱马仕和香奈儿被认为是保值率比较高的品牌。
这种保值性是相对的。 二手价格很难超过专柜购买时的价格。 有些奢侈品包包在专柜售价3万元，但在二手市场只值5000元。 像香奈儿的一些款式，你3万元买的，还能卖2万元。 这是一种相对保值。
某些品牌的包包在国外专柜的价格比国内便宜很多。 或者某些品牌可能会对某些款式提供大幅折扣。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些包包在二手市场上就不会卖个好价钱了。
奢侈品的功能之一就是拉大阶级差距。 会产生一些比较亲民的风格。 但它肯定有“更贵”的产品，而且价格必须保持在一定水平，才能起到门面的作用。 至于消费者是否愿意买单，就看有多少人理性选择了。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收入决定了他们必须理性。
在Lily的二手店里，工作人员正在准备产品拍摄。图/受访者提供
我们接待的客人绝大多数是女孩，年龄范围集中在20岁出头到40岁出头。 我们 80% 的客户都在这个年龄段。
一些年轻女孩一走进店里眼睛就亮了。 哇，这里的货真全，这么多包，真漂亮。 他们的脸上洋溢着真挚的幸福。 你知道，她一定是刚刚踏入陷阱。 很快，第一期还在进行中。 我的一些老顾客买了之后就不买了，跌出了陷阱，逐渐开始一点点卖掉自己的奢侈品。
我接触过的最年轻的顾客还在中学，他们通常会选择价值几千元的款式。 有些学生想买但没有经济能力。 我已经见过不止一次了。 对方说他是学生，让你给他优惠。 他希望你一半卖一半送。 我不提倡这种消费观念。 学生们现在应该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要带任何奢侈品。
有一些女孩子，我觉得大部分应该算是工薪阶层，年底都会奖励自己一两个奢侈品包包。 她的决策过程通常需要很长时间，她会一遍又一遍地挣扎，然后选择她一直在思考的、她认为在性价比等方面最适合她的。 她一年都会背着一两个包。 今年之后，她可能会卖掉旧包，种上新包。
这个群体约占我客户群的一半。 说得更高级一点，这就是西方提倡的回收利用，也是中世纪工业一直在谈论的一个概念。
之前我们也接待过一位客户，他说家里有房贷压力，想卖掉自己的奢侈品。 事实上，在客人中，愿意告诉我们这些的人很少。 绝大多数客户不会告诉我他们采取行动的原因。
大多数人在购买奢侈品的时候，还是希望它能够作为一种身份的象征或者一张社交名片。 当然，也有人喜欢或者收藏。
我发现，经济条件较好的人，比如中产以上阶层，对于奢侈品的心态比较平静。 他们不需要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 很多刚富起来的人，或者还没有那么富的人，会更加关注奢侈品带来的社会价值。
我认识一些身家过亿的人。 他们购买奢侈品只是为了社交场合。 他们不太喜欢这些东西。 我有一个老顾客，他的包包是真假混杂的。 比如有一些流行的款式她在专柜买不到，我也没法帮她找二手的。 她会说：“我不能再等了。 我先买罗湖版的。” 或者把广州版本记下来，找到了就告诉我。”
她不缺钱，所以我一找到她就买了，但她确实不关心真假。 她买得起正品，但并不代表她会保护正品。
讲一个比较搞笑的事情，曾经有一位车友说过，只要他下了保时捷，不管是手表还是包，不管是真是假，在别人眼里都会被视为真的。
叶子：
我的父母都是普通工人。 从小到大，他们在教育上一直把我当成“穷人”，尽量存钱，量入为出。
我第一次接触奢侈品是在大一的时候。 我在上海读大学。 当时在宿舍里，我不小心碰掉了上海室友椅背上挂的小包。 她不太高兴，嘟囔着“这是某个牌子”。 我不知道这个牌子有多贵，所以没太在意，只是随口“哦”了一声。 她听了很不高兴，问我知不知道这个包多少钱。 我一头雾水，想着一个小袋子能值多少钱。 她说有10000多。 我很震惊。 那时，我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800多元，每年的学费也只有5000元。
上海的室友经常和广州的室友交换包包和服装品牌。 那件事之后，我有时会留意他们的谈话，偶尔也会偷偷查一下价格。 这些品牌大多数都贵得离谱。 这种消费能力的差距，让我和他们有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我们很少在宿舍里举办聚餐。
大二那年，宿舍调整了，室友也都换了。 和大一的两个女生相比，新室友的家庭背景都比较中产，其中一个还是我这样的贫困生。 他们还纷纷拥有名牌包包或名牌衣服。 有的是家人或者男朋友送的礼物，有的是生日朋友送的礼物，还有的是实习工资攒下来买的。
我当时真的很羡慕，会给你一种错觉，这不是上海的生活标准。 在上海，如果你的衣服不够好，别人也会这么认为。 上海人普遍比较注重外表、衣着、品牌等外在标签。 在决定如何与您交谈之前，他们会上下查看。
从大二下半年到大三，我特别挣扎。 我想买点东西，但我真的没有钱。 我家的生活费非常紧张。 我的实习工资只有400元，而且还用了最后拿到的奖学金。 买了相机。 大概就是在这场斗争中，我慢慢接受了自己穷的现实。
大学毕业后，我进入了纪录片行业。 这个行业赚的钱不多。 这个行业有两种人：要么是非常理想主义，热爱这个行业，只要能生存下去就会坚持下去；要么是出身于极其优越的家庭，完全没有生存压力。
这个圈子比较纯粹，同事们不像大学同学那样喜欢在消费上竞争。 然而，工作之后，你可以更清楚地感觉到，你不可能通过劳动赚到那么多钱。 这个差距是时代和行业因素造成的，是无法弥补的。 你别无选择，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有一个很有钱的同事，上班第一天就开着公园里最贵的豪车。 我们都以为是某个公司老板买了一辆新车，后来才知道是她的。 她从公司领取的月薪就是她保姆的周薪。
即使是拍纪录片，有钱人也会和有钱人走得更近。 说实话，不太可能出现阶级差距极大，能一起玩的情况。 每个人在资源共享方面的互惠程度都是不同的。
关于奢侈品的真相
百合：
其实，消费心态也是一门玄学，尤其是奢侈品。 它们不像日常用品。 如果我今天10元买，明天我也会20元买。 在对方付钱之前的那一刻，你常常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纠结。 根据我的经验，如果晚上11点以后付款，第二天下单的概率就很大。 人在晚上似乎更容易冲动。
经常遇到一些顾客过来询问几种款式的包包。 如果你告诉她只有A款有，她可能就不愿意买A款了。她没有的越想要，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很多搞直播的人都非常了解人性，专门找一堆人来抢。 如果三、二、一不见了，你可以每二十分钟看一次，它们还会出现。
因此，奢侈品专柜非常善于了解消费者的心理。
我自己也是做这个行业的，所以当我走进商店的时候，很难保证自己不会被骗。 前两天，我带着楠楠去店里参观。 我本来以为有一个人在我身边当顾问，可以帮助销售在做销售的时候更加冷静。 结果两人都被洗脑刷卡了。
柜台的灯光、橱窗的陈列、镜前的灯光、导购员的夸奖都会让你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只要你跨过那扇门，就没有丑陋的人，没有不适合你的事，一切都将是美好的、好看的。 他们会不停地夸你，说你真漂亮，你穿这条裙子很好看，这个包很适合你背。 在这样的环境下，人确实很容易变得不理智。
事实上，柜台后面的仓库大多堆得乱七八糟，各种小抽屉里随意塞满了很多奢华珠宝。 但专柜绝对不会让你看到这样的场景。
近日，深圳举办的中世纪集市结束后。图/受访者提供
计数器也会保留一些样式并且不会在窗口中显示它们。 我觉得这样也会吊足顾客的胃口。 导购员会带你到一个小房间试穿这些款式。 导购员也会建议最好单独进去，同伴在外面等候。 说白了就是方便给你洗脑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你很容易上当。 很多时候，顾客一出门就平静下来。 不适合我，或者没有场合带，只能卖给二手店。 一些来找我们外包的客人就是这样。
另一种情况是，很多奢侈品店都有非正式的规定。 如果你想买一些稀有的款式，就一定要买他们指定的产品。 那些一般都是不好卖的产品，比如某家奢侈品店。 该品牌生产的钢丝球和某大品牌生产的木桶原本是用来装马饲料的。 没有马的人忍着痛，到柜台买了马。 带他们回家有什么用？ 它们只能二手使用。 商店低价出售。
我在大学毕业之前就开始制作二手奢侈品，到现在已经做了7年了。 生意逐渐从小到大，规模宏大的店面也不是第一天了。
进军奢侈品后，我也付了首付，保留了一些自己喜欢的款式。 后来我发现，很多包包可能一年到头都背不了一次。 有的不太实用，有的实在是太复古了，很多场合都无法携带。 最后，我摆脱了其中的大部分。
我是一个比较实际的人，所以拎包的时候只需要一个足够大的包就可以了。 唯一出售奢侈品牌的地方应该是柜台。 在这个行业，你需要经常去专柜了解新款的未来趋势，是否会成为流行单品，以及在二手市场上保值的程度如何。 去柜台的时候，你得打扮一下，柜台小姐确实会根据你的着装来决定如何接待你。
奢侈品也有寿命。 一些20年前的全皮二手车，可能从外观上看状况良好，但实际上，皮革和部件已经严重老化。 一些几十年前的二手包包，带子在拎几次后可能会断裂，皮革表面可能会起粉或起渣。
打开这么老的奢侈品包包是什么感觉？ 你可以想象它就像一具干燥的木乃伊。 棺材打开后，很快就腐烂了。
注：本文中叶子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