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鉴定师：2000 年后出生的顾客越来越多
原文：詹世博有一所大学
我的朋友圈里，已经有不少人陷入了选择礼物的困境。
想要省事的年轻人，就把目光投向了奢侈品：有钱的话，可以送包包、衣服之类的礼物；预算不够的话，大牌香水、化妆品也能挽回面子。
然而，对于收到奢侈品的人来说，惊喜往往与担忧并存。
“是真是假？要去商场专柜看看吗？”
当你去商场的时候，销售人员会面无表情的告诉你：我们这里不提供鉴定服务。
于是，奢侈品认证市场逐渐繁荣起来，商家凭借敏锐的嗅觉填补了需求的空白。
我们采访了几位奢侈品评估师，听听他们对于这份工作的看法。
我识别出的假包大部分都来自学生。
吴宇是一家二手奢侈品店的老板。
2016年，她放弃了做了10年的电商生涯，转而做二手市场，“我觉得这个行业前景很大。”
在二手奢侈品销售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产品回收，这就需要店主具备很强的鉴别能力。
于是吴宇报名参加了多场培训课程，经过考试，最终成为了一名奢侈品鉴定师。
吴宇：拿证可能只需要7天，但成为一名合格的评估师却需要7年以上。/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我查过的包有70%都是假的。”这些假包大部分来自还未步入社会的学生。
“这两年找我鉴定的学生越来越多了，好像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至少有一件奢侈品，送礼的时候也一定是大品牌的。”
就在前几天，吴宇就遇到过这样一位客户。
这位女孩偶然路过她的商店，突然决定鉴别一条爱马仕围巾的真伪。
“他们说这是我男朋友送的礼物，但我一看到就知道这是假的。”
女孩对鉴定结果并不认同，她认为自己在柜台买过不少东西，单从包装来看不可能是假的，而且男友家境富裕，不会做这种事。
为了搞清楚事情的真相，女孩第二次来的时候就带着盒子和收据，经过仔细检查，吴宇发现除了围巾以外，其他都是正品。
在女孩的追问下，男孩终于承认了事实：他先托人买了一条假的女士围巾，然后到柜台给自己买了一条男士围巾，将前者换成后者，让女孩以为收到了正品。
“其实男孩不是买不起，只是觉得女孩有些虚荣：你越想要，我越不给你。”
吴宇家的每个角落都堆满了包包和饰品。/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除了鉴定，吴宇在卖二手奢侈品的时候，还接触到不少学生客户。
有一天，另外一个学生来到她的店里，看上了一款二手包，但是他的父母不同意，于是这个学生就在店门口跟父母吵了起来。
父母劝说不成，小男孩最终用妈妈的花呗，通过分期付款的方式让妈妈一次性完成了心愿。
“其实不只是初中生，现在大学生过度消费的现象也很严重。”
吴宇还通过背景数据意外了解到，来他们店里购物的人90%都是使用花呗分期付款的方式。
“虽然使用分期付款并不一定意味着你没有经济实力，但这个数据还是让我很震惊。”
“其实遇到一些家庭条件不富裕的学生，我宁可不卖给他们，这些孩子的父母很朴实，他们赚钱不容易。当然，最主要的还是这些学生基本都是冲动消费，而且很容易后悔，经常回来退货。”
一名 14 岁女孩前来指认
我骂他两腿无力
老沈做鉴定还不到两年，却接触奢侈品近三十年。
1992年，中国第一家LV专柜在北京开业，老沈是第一批尝试者之一。当了摄影师之后，和奢侈品打交道成了他工作的一部分。
2019年的一场疫情，打乱了老沈的计划。
宅家期间，他经常会看一些奢侈品鉴定视频，无聊的时候，老沈就会把家里的一堆包包、首饰拿出来，一个个对比，越看越觉得里面的学问不少。
疫情缓解后，老沈直接报名参加了奢侈品鉴定培训班，课后他还参加了奢侈品鉴定师证书考试。
“我可能是目前国内培训班里年纪最大的鉴定师了，同学们都叫我叔叔，因为他们的父亲可能比我还年轻。”
考试通过之后，老沈开了一家店，主要买卖二手奢侈品，当然也承接鉴定工作。
老沈也有失败的时候（图文无关）。对方是个看上去很无害的女孩，包包的故事听起来也很可信。交易完成后，老沈检查了代码，发现是假的。“感觉像吃了一只苍蝇。”/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开店两年来，老沈遇到过很多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顾客。
就在上个月，一名14岁的女孩来到店里，想鉴定一些物品，一眼望去，女孩从头到脚都是奢侈品，身上的物品价值高达10万元。
“我的包里有一只 YSL 的 Kate 包，一只卡地亚的手镯，一条梵克雅宝的项链，还有一串（宝格丽）腰带。”
老沈和小女孩聊了几句之后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她在夜总会认识的一个男人送给她的。
老沈很直接：“光是你手上的手链就值三万块钱，凭什么别人会送你？是不是有人睡过你？”
小女孩没否认，老沈就直接告诉她：“我不会看细节，但我敢打赌，你穿的衣服全部都是假的。”
女孩当然很生气，觉得老沈这是在侮辱她。于是老沈就把仪器架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果然，这些东西没有一件是真的。
“而且是低端的假货，正品要2万元，她戴的这件只要200元，我觉得太贵了。”
女孩知道结果后，问老沈：“你觉得我男朋友是不是也被骗了？”
老沈只好教训了小女孩，被教训了一顿之后，小女孩瘫软的走了。
老沈没有从这个订单中赚到一分钱。
老沈知道，在很多人眼里，自己只是“多管闲事”，但他不在乎，“我也有个女儿，真不希望她十几岁的时候，为了满足虚荣心，做出这样的选择。”
老沈的自嘲。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的老沈，其实对视频拍摄一窍不通。我问他为什么不跟其他测评博主学学，去演点剧？老沈回答：那种流量没意思。
类似的故事在老沈的生活中还有很多，数都数不过来。因此，对他来说，奢侈品鉴定最难的不是练就技术，而是如何与顾客沟通。
因为对于从业人员来说，考核结果只有真或假，而对于客户来说，情况就复杂得多。
每件送去鉴定的物品背后都有一段故事，一旦被鉴定为假货，就可能酿成事故。
在老沈看来，很多来鉴定的人，都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比如有人来鉴定婚戒，我一般都会劝阻，如果是假的，你还能跟这个人过日子吗？明知道是假的，又不想离婚，那你鉴定这个干嘛？”
仅需7天即可成为奢侈品鉴定师？
奢侈品的鉴定价格一般在百元左右。
所以奢侈品评估师单靠评估谋生是不现实的，最终的解决方式是开一家二手奢侈品店或者开办培训班。
其实，早在2014年，市面上就已经出现了奢侈品鉴别培训课程，不过当时国内对“二手”这个概念的认知度并不高，直到2019年，二手奢侈品市场才逐渐成熟。
也正是在疫情缓解之后，大量奢侈品培训班如雨后春笋般涌现，争相在一二线城市开课。
“七天，二万八，保证教你；十天，三万六，保证验证你的证书。”
这些培训课程通常很昂贵，而且培训时间很短。
报名者大多为90后，最小的可能还未成年。
参加培训的人员中，有很多是国内最早从事二手奢侈品生意的商家。
他们往往在这一行工作了近十年，以前都是靠感觉来判断真伪，但随着防伪技术的不断进步，这些经验已经越来越不靠谱，所以他们不得不接受系统的培训。
所以在培训班流行之前，二手奢侈品行业其实很混乱，很多大平台明知是假货，就卖假货，更别提一些小店了。
还有一类人，并不是因为工作需要而报名参加培训。
这一类人的经济条件一般要好得多，但因为经常收到奢侈品，久而久之，便产生了认同的兴趣。
虽然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学习，但我们也借此机会结交朋友并享受更多乐趣。
制假者经常以这样的身份潜入鉴别培训班，扮演半卧底角色。
采访中，培训班的老师经常抱怨：“我们的鉴定技术在进步，但别人的造假手段也在进步，如果能通过考试成为高级鉴定师，这些人到工厂当技术总监是轻而易举的事。但对于鉴定行业来说，这是个巨大的隐患，一旦发现这样的学生，只能劝退。”
因此，奢侈品行业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即使产品被鉴定为假货，也不能告诉消费者具体原因。
现在我们来谈谈奢侈品估价师资格证书。
几乎所有的培训课程都会有考试，通过考试就可以获得中国检验检疫局的估价师资格证书。
认证很严格：一般培训最后半天是考试，有理论题，也有实操分析，实操分析最难：15分钟，从一堆包裹里挑出10个包裹，给出鉴定结果，只要有一个出错，就拿不到证书。
但即使通过了考试，大多数人也只能拿到初级鉴定师证书，也就是一级鉴定师。如果你自己开店，也就够了。但除此之外，就没啥用了：司法鉴定根本不承认这些。
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这个行业。
但对于真正从事二手奢侈品行业的人来说，参加这种培训课程是不可能一劳永逸的。
魔鬼总是比圣人领先一步，造假技术的更新速度远远超出了鉴定机构的预期。
每年参加一到两次进修培训是这个行业的常态。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顾客觉得鉴定费不值得。
不仅如此，评估师拜访亲朋好友时，一旦大家都知道他们对奢侈品了如指掌，就会把家里的包都收拾起来，拿出来让亲朋好友“过目即忘”。
“大家都以为，只要看一眼，就不会有什么损失。”吴宇遇到过很多次这样的情况。
“没办法，国内的知识付费环境太差了，就算知道我上课动辄几万块钱，也没人主动问我鉴定费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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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詹士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