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品估价经常被推翻。 你交过“智商税”吗？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近日，不少消费者反映，在唯品会购买的Gucci腰带被得物APP识别为假货。 这款男女款亮面牛皮复古扣男女皮带，官网原价3300元，唯品会促销期间仅售2549元。
随后，双方分别委托不同的第三方评估机构出具报告。 4月7日晚，得物APP在微博上发布了包括自家机构在内的5家鉴定机构的检查报告（其中3家为网络照片鉴定），均被证明不真实。 唯品会出示了另一家鉴定机构的报告，鉴定结果为“合格”（真实）。
有趣的是，在总共6份鉴定报告中，有两家鉴定机构的结果完全相反，它们都是中国检验认证集团（以下简称“CCIC”）的两个分支机构。 不仅如此，不少消费者在投诉和社交平台上表示，即使是同一款奢侈品，在得物APP上的评价结果也不同。
不仅评估结果完全不同，评估成本也相差很大。 目前，各类奢侈品垂直交易平台的在线鉴定费用通常在50元至200元之间。 在闲鱼二手平台上，1元、5元、10元的服装、包包等奢侈品鉴定服务随处可见。 有些鉴定师在收到照片后可以立即回复结果。 当顾客提出问题时，他们只是发一张所谓的正品照片，不再回复。 买家表示，只能找多家机构重新鉴定，这就像花钱掷骰子一样。
虽然价格不算太高，但奢侈品鉴定看起来更像是交智商税。
文字| 程庆阳
奢侈品鉴定，从零开始
2012年，在日本完成硕士学位和奢侈品鉴定培训后，张晨回到国内，加入了一家奢侈品服务平台公司。 当年，贝恩公司的一份报告指出，中国人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奢侈品消费群体，海外购物的比例不断上升。
张晨记得，奢侈品鉴定服务最早出现在中国，是因为很多买家和消费者发现国内专柜和欧洲专柜存在价格差异。 新产品采购代理数量增加，产生了鉴定需求。
随后，随着二手奢侈品流通量的增加，市场对奢侈品鉴定的需求进一步增加。 但张晨表示，当时国内懂得如何鉴定奢侈品箱包的人并不多。 找准了这个市场后，2015年，他从原来的公司辞职后，和朋友创办了一家公司，主要从事奢侈品鉴定和培训业务。 。
与张晨进军奢侈品行业的做法不同，田戈最初是跟随哥哥通过皮革护理进入这个行业的。 他是一位在社交平台上拍摄奢侈品鉴赏视频的博主。 2008年，两兄弟在杭州下城区开了一家皮具护理店，专营奢侈品服务。 当时，一般奢侈品（箱包、手表）护理主要由普通皮革护理店和洗衣店承担。 专门销售奢侈品的皮革护理店很少。
开店第一年，天歌的店面生意很一般。 2009年，两人在淘宝开了一家奢侈品护理店。 很多人对此并不看好，认为“这么贵的东西没人敢送你”。 。 但事实上，天歌很快就获得了稳定的客户。 他后来总结说，这是因为2009年淘宝上奢侈品维修公司很少。“顾客的选择有限，如果他们想做网上交易，就只能选择我们。” 2010年，一些老顾客想卖掉他们的奢侈品。 产品方面，天鸽店新增了二手交易业务。 田哥表示，生意初期，鉴定并不困难，因为数量少，而且交易的对象都是已经互相信任的老客户。 以前假货做得不好，很容易辨别。
《小时代》剧照
但到了2012年，田戈明显感觉到二手奢侈品市场正在蓬勃发展。 “前一年，我们每天鉴定大约10个袋子。2013年以后，我们每天可以看到50到100个袋子。” 从皮具保养店转型为二手奢侈品店。 增加鉴定服务后，店里也开始推出培训课程。 2015年之前，他们每月举办一次培训班，每次只能招十到二十人。
2015年，天鸽开始发布奢侈品鉴定相关短视频，发展线上业务。 到了2018年，随着直播行业的蓬勃发展，天鸽的业务扶摇直上。 他说，现在店里平均每天能看到500、600个包裹，每月可以招募150名左右的实习生。 前来学习的不少是二手店老板、海外代购以及同行。
一项值得注意的数据是，根据贝恩公司发布的《2020年中国奢侈品市场：势不可挡》报告显示，受COVID-19疫情影响，预计2020年全球奢侈品市场销售额将下降23%而中国国内奢侈品市场却自2020年4月开始回暖，在全球市场的份额几乎翻了一番。
伴随着行业的整体崛起，田戈能够明显感受到2020年二手奢侈品交易变得更加活跃。他分析说，一方面消费者无法出国代购，所以二手店成为了很多人的消费选择； 另一方面，越来越多的人在卖二手包。
二手流通是奢侈品鉴定行业发展的重要动力。 张晨表示，以他多年的行业经验来看，他鉴定过的商品70%都是二手货。
田戈的观察是，二手奢侈品的主要消费者是年轻女性，而且“年龄段越来越年轻化”。 与老年奢侈品消费者相比，他们更注重性价比，热衷于经常光顾二手店，争取以更低的价格买到不同的款式。
《二十不惑》剧照
对这种市场变化有深刻理解的人是在日本从事二手（日语，意为“二手”）交易业务九年的葛小寒。 2012年，他去日本留学，开始向中国人推销二手货。 起初，葛小寒的生意非常困难。 大多数中国人不接受二手货。 葛小寒被问到最多的问题是“是否属于死人，是否带有病毒”。
后来他观察到，成长起来的90后消费者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消费观念发生了变化，对二手物品基本不排斥。 目前，京都较大的二手店90%的消费者都是外国人，其中华人约占80%。 “近年来，日本二手店几乎被中国人和东南亚人抢购一空。”葛小寒说。
奢侈品鉴定的精细化
日本作为过去最大的奢侈品消费国，建立了较为完善的二手奢侈品交易体系。 国内很多奢侈品鉴定师都有从日本二手行业学习鉴定知识的经历。
但奢侈品鉴定行业本身并没有真正的权威。 在日本，从未有过官方认证的鉴定培训机构。 最靠谱的选择就是各大中古龙头企业，它们都会为自己的员工提供针对性的培训。 这些学生去的地方也很简单。 他们基本上在二手店里担任店员或店长。
2011年，张晨赴日本学习奢侈品（箱包、手表、贵金属）鉴定课程。 一门课程持续 120 个小时，大约需要 10 个周末。 张晨表示，日本假货很少，所以课程内容比较基础。 “比如我就教你，LV老花之间的距离是17.5厘米，或者标志之间的距离是多少毫米。”
《我的前半生》剧照
但这在如今的中国并不适用，因为国内的假货越来越精良，很多都是按照原版1：1模压成型的。 就像张晨学到的间距问题一样，造假者早已不再犯错。 “但有些品牌的工艺是相当有价值的，比如香奈儿就有自己的激光打标技术。”
田戈根据自己的经验初步总结出了一套识别方法论。 “我们刚开始做维修时擅长的是拆箱、材料翻新、护理和抛光。了解内部结构会让我们更踏实。”
比如Hermès的缝线一般分为外缝和内缝。 先缝内缝，再翻面。 包包会显得休闲、柔和，而外层接缝的工艺难度较大，考验工匠的手工技艺。 ，一不小心，一个包就没啥用了。 在识别方面，正品采用标准骑马订。 缝合力很强，包包会显得很硬挺。 除了走线之外，材质、边油、镀金、刻字、字体等都可以作为识别的依据。 以Yves Saint 的NIKI系列为例。 假皮革坚硬、光滑，而正皮革则柔软、细腻。 对于LV的CAP包，首先看外扣的四叶花蕊。 正品带扣内皮填充饱满，花芯、五金齐平，而假货的填充皮会凹陷。 戴安娜王妃包包上的菱形图案宝石在缝制过程中会自然凸起，而且都是用棉线制成的。 如果是很扁的菱形或者侧面用特别亮的丝光线缝制的，那就是假货。 圣罗兰流苏包有一个小铁片，直接插在挂流苏的皮革里。 目的是为了固定流苏，但假货为了方便往往没有这个部分。
目前市面上的鉴定培训机构主要教授LV、Prada、Hermès、Dior、Gucci等一线品牌的箱包、服装、鞋子、珠宝的具体流程鉴定要点和细节，包括实操练习。 每个品牌都有不同的识别点，相当于教给学生一套品牌流程数据库。 这些课程基本上持续一周之内，而且价格昂贵。 以北京CCIC奢侈品鉴定中心为例，7天的箱包鉴定课程学费为17800元，5天的手表鉴定课程学费为14800元。
《三十而已》剧照
CCIC中国奢侈品中心内部工作人员告诉本刊，CCIC直属及下属分公司的证书都是独立颁发的。 没有统一的标准。 甚至证书样本也不同。 培训本身的价值、认可度和考试难度也大不相同。
CCIC的检测范围涵盖农产品、工业制造、环境、医药等多个类别。 CCIC早期并没有奢侈品鉴定和培训业务。 天眼查显示，中国检验认证（集团）有限公司由国务院国资委全资控股，旗下大部分分支机构由集团与地方海关共同控股。 因此，CCIC证书被行业组织称为“国家前缀”证书，但上述工作人员特别表示：“国家前缀是国家前缀，但不是国家（官方）认证。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在唯品会事件中，双方还接受了CCIC某分公司的鉴定结果。 然而，一位从事奢侈品行业十几年的受访者表示，“CCIC公司之间甚至存在恶意竞争，比如不认可对方的检验结果；” 各地分支机构之间没有统一的标识标准。 这样颁发证书有点不负责任。”
张晨坦言了一个更根本的事实。 在中国，奢侈品连一个明确的定义都没有，更不用说对奢侈品有权威的评价了。 “跑车、飞机、游艇、高档家具算不算奢侈品？ 甚至没有定义。 ，不可能提供所谓的奢侈品鉴定师资格认证。”
奢侈品估价为何频频翻盘
“短期快速考核培训班，实际上是补习教育。” 张晨表示，在几天之内告诉学生大量的品牌配方和鉴定要点，并做好笔记，有一定的价值。 70%到80%的假货可以通过对比来识别，但剩下的高仿仍然需要依靠大量的实物经验和实践。
“鉴定不是一个主观的工作，完全依靠个人经验。这考验你对品牌工艺的理解深度。当一个品牌销售同款式、同货号的丝巾时，你会发现不同批次的丝巾手感有所不同。”批次、厚度，此时主观厚度不能作为鉴别标准，有些人对品牌了解不够，会立即认为是假货。相比手表，手表拥有精良的核心技术，可以区分为：箱包一拆开就比较难辨认，因为它是非标产品，主要难点是每个批次、每个工厂每次都会有一些变化，比如LV就有50多个工厂，大的工艺标准是一致的，但是雕刻，压花方法和字体会因为不同地区的工厂而有不同的版本。但是，如果有些接缝有点歪，边角有裂纹，则不能判断为是假的，需要综合考虑。”
纪录片《别出心裁》剧照
田戈认为，奢侈品鉴定的难点在于，奢侈品牌的工艺越来越差，而仿制品的工艺却越来越好； 假货更新越来越频繁，新品甚至比鉴定师还早看到，更快速更新你的知识。 这时，鉴定人就很容易做出误判。 “根据假冒卖家的更新速度，我认为他们肯定是在培训机构学习过的。” 田戈在店里多次遇到疑似假冒卖家。 他们并不关心结果的真实性，而是会问“哪里是假的？” ”。据鉴定人员透露，他们经常隐瞒细节，以免被假冒。对于唯品会翻车事件，多位资深从业者向本刊表示，这种工艺不可能出现在该品牌正品皮带上，具体异同也无法透露。 “防止造假者抄袭本公司的仿制品。”
近年来，热门的网络评估平台频频发生奢侈品评估翻车事件。 这些平台一般要求用户上传多张不同角度的照片，鉴定师会在几小时到几天内提供鉴定结果。
这种方法可以识别一些奢侈品，但需要根据要求从多个角度、多个识别点拍摄照片。 同时，网上鉴定受照片质量影响较大，可能会影响鉴定人的判断。 除了人工识别之外，一些平台已经开始使用AI识别，但AI可能无法容忍不同批次之间的做工差异或瑕疵，会将正品判断为假货。 但网上鉴定往往解决了部分人知道结果的迫切需要，而等待实物寄出的时间较长。
除了人工识别实物之外，目前没有其他更好的方式可以作为识别的依据。 在张晨看来，近两年出现的“溯源”，即整个流通过程中的信息展示，并不能100%保证正品，一些假货也能产生溯源信息。 他举了个例子，“你可以用香奈儿内部的工作人员查一下代码，在系统中找出包包的销售时间、它的唯一ID号以及包包的外观。但是做假货的人，他卖的是假货。”购买这个包的时候也会用到这个号码，在我们这个行业叫套牌，所以这种检验方法没有任何价值。” 此外，可追溯性不适用于进入市场的二手商品。
据田戈观察，国内懂一点鉴定知识的人不少，但大型专业鉴定机构只有五家。 “好的鉴定师的实物鉴定准确率应该达到95%。” 在张晨看来，奢侈品鉴定师需要储备大量数据库，更新知识信息，同时提高效率。 但很多所谓的鉴定师水平其实很差。 “先积累十万件货物吧。”张晨说道。
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辨认视频的天哥，现在已经拥有数百万粉丝。 与那些怀着紧张的心情来鉴定，希望看到鉴定结果是正品的顾客不同，点击天哥鉴定短视频的粉丝更喜欢看车祸戏，或者带着前任送的包来。 -男朋友。 确定具有八卦属性的故事。
在这些视频中，人们等待鉴定师鉴定的并不是奢侈品，而是拥有它们的人。
结尾